焚——《谈亭会》短评
香暖桃花雨,谁疑邂逅谜。
燕衔清影筑幽情,怎奈浮萍如我、我如棋。
遥忆西窗梦,旋旋弄玉笛。
为谁憔悴两相难,恨别夕阳啼血、坠云低。
——题记《南柯子》
他来了。
白衣怒马,背负长剑,扬眉,自傲,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冲行着。
年少得志的北城城主,周白宇。
《谈亭会》甫一开篇,他便如一道雪白的旋风,匆匆袭来。
他符合许多武侠书中男主人公的形象,甚至比他们占尽先机,已经拥有一个同样出色的未婚妻—白欣如。如不出意外,他应该春风得意,他应该佳偶天成,他应该功成名就。
然而,事情就在一转眸间发生。
——错位——
河畔细雨下的白色野姜花,星星点点,沁水一样,如揉散宝珠。
小霍掩映于黑色长发下的面容,正如这临水娇弱的花朵一样,清且令人颤栗。
恐怕每个男子面对这样的女子,都不免心潮荡漾。
只是,若她仅仅是一个单纯无背景的女子,又会怎样?这里且先不提小霍,只谈周白宇。
周白宇是江湖中人,不假。问题在于,他并非是一个刀尖上打滚,血海中谋生的平凡男子。从作者对他的身世外表塑造来看,这个理应完完全全的江湖人物,却少了分洒脱豪爽,多了分文人气息,在这里,文人气息不是说周白宇是什么才子,而相反的是,他带上了文人常有的暧昧、犹疑、矛盾、懦弱的心理及表现。
这其实也不难理解,一个出身不凡、长相英俊,又以自己武功为自豪的青年,在他心中,恐怕向来都是将自己置身于普通江湖人之上,带点自负,带点洁身自好。当然这所谓的“洁身自好”是相对于他人而言,周白宇的白衣长剑,似乎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这种希望不同于世俗的心态展露于外。
也因此,当他略带骄意地救下小霍后,那种自得自豪之心油然而生。雨水,没能让他清醒,反如铮琮乱鸣的琴音,演绎出他心态的波动。当小霍这朵野姜花炽热诱发出浓郁芬芳时,周白宇几乎未作考虑就与之狂欢,自是顺应男人本性。若为江湖中人,今日欢爱明日断头,向来不作犹豫;若为风流才子,他乡把酒拥翠画眉,亦是不被唾弃反以为荣。两者兼而有之的周白宇,错离了本该与白欣如相惜相守的一轨式生活,冲进了另一个路口。而他甚至不像我们通常所见的出轨男子那样,做出次日一早后悔莫及内疚不已状。反之,却是掩饰不住一脸灿烂,还主动在心中将小霍与白欣如掂量一番,大有独占双美的齐人之感。
“他回味起昨夜的荒唐,嘴边有一抹笑意,他觉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,凭着这样的运道,一定可以击败蓝元山。
“惟一有些麻烦的是:他不知如何安置自己的未婚妻白欣如和小霍,不过,他决定在决战之前,不去想这些烦恼事,而要用这股得志时的锐气,挫败蓝元山之后,得到光荣胜利时再作处理。
“他一面策马赶路,一面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,只是在昨天早晨,送他的是像一朵白蔷薇的白欣如,今天早上送他的却是像一株野姜花的小霍。”
他这寥寥数语的内心感受,除了满足、自豪之外,恐怕还有另一层意思,二美能偕鸾并凤最好,若实在无法应付,那么作为偶而错位的一次插曲,小霍随时有被震出局的可能。家花不如野花香,但是,野花毕竟不如家花尊。
——断裂——
周白宇对小霍一见倾情,符合男人普遍存在的“猎艳”心理,另外,怕也与小霍给人的感觉有关。我们已听说过无数次的英雄救美的故事,为什么男子在救下女子之后,双方容易产生感情?我想这与男子生性中的保护欲有关。凡是处在危机中的女子,管她是凌厉是凄婉,都如雨打梨花,纵再蛮横,也不过是白色花瓣上添一抹血痕,愈显惊艳。
而小霍那凌乱白衣下的薄红小衫,那孤傲又无依期盼的眼神,那长发轻拂下如水微漾的红唇,都化作一字一字在拷问:周白宇,你忍心让我在雨中江边徘徊?
若换了你,你会否义无返顾面无表情一走了之?
若换了你,你会否坚定如柳下惠坐怀不乱?
若换了你,你会否心甘情愿主动放弃活色生香的小霍?
你会说,可是,他已经有了白欣如!而且从后文看,白欣如虽名为未婚妻,实际上倒颇有几分现代行为,早已怀上了他的孩子。还是用周白宇自己的话来说吧,白欣如是一朵白蔷薇,而小霍则是一朵江边的野姜花。白蔷薇艳丽芳香,但不要忘记花下有刺。也许在周白宇内心深处,对这朵白蔷薇,爱中始终带点距离。白欣如太完美,完美也是一种强势,而男子对这样的女子总多少有点敬畏与失衡。周白宇这样一个处处要以自己为旗帜的人,恐怕更会乐于享受小霍这样柔情似水的弱势女子的仰视。
只可惜,小霍恰恰是蓝镇主夫人,霍银仙。
当周白宇于决斗中看到她时,当周白宇明白她的身份时,当周白宇终于果然输了决战时,他的人生轨迹,已不再是仅仅偏离主道的错位,而是猛烈一震,天塌地陷,为之断裂。
断裂,意味着什么?
回不去了,再也回不去了。
——破碎——
如果非要给断裂找出点聊以□□的希望,那就是,尽管与以前的道路有了深堑,但至少,他还拥有后面延伸出去的分支。
问题又触目惊心刺出,小霍这个分支,能延伸下去么?
蓝元山的城府无疑比周白宇高深许多,当秘密被揭穿之时,周白宇早已魂飞魄散,而蓝元山却还能说出一番“小霍是枚棋子”的论调。不管是妻子极力维护丈夫荣誉,还是丈夫放下自尊拯救妻子名节,两个人都似乎是深爱对方一时失足,不忍陷对方于不义不洁之地。
于是众人的口水一齐落在一个人身上,看上去只有他,周白宇,才是最肮脏最下流的角色。
一段本非罕见的萍水相逢一夜销魂,由于先天具有的层层算计,成了周白宇的坟墓。
还是在众多江湖人物齐聚的场合下,风花雪月的周白宇,瞬间被狠狠扯下白衣,再泼上一身污水——还是当着白欣如的面泼。
一干“女将”甚至连碰都不允许他再碰一下白欣如。
箭在弦上,即将断裂,空气令人窒息。恰在此,又有警报传来,众人纷纷离开,自然而然的,抛下了千疮百孔的周白宇和霍银仙。
前方无路,后方难回。
二人就好象被山洪逼至悬崖边,跳,是死,不跳,还是死。
白欣如与江湖不可能再接受周白宇,蓝元山与江湖也不可能再容纳霍银仙。
周白宇自决战失败后一直处在一种迷茫状态,从他闪念间想杀蓝元山与殷乘风,到面对丑闻被揭穿的窘境,他一直都陷于一种犹疑与矛盾之间,从未作出什么果敢的决定。
于是,等待他的,只有看似柔弱实则韧性十足的霍银仙果断刺出的那一刀。
希望拥你入怀,战栗着吻你,为你作出今生最后一个决定。
只是除了死,还能做什么?
夕阳下的芥兰园圃,正对着远方那微蓝的山脉,残艳的霞光,映出了周白宇的苍凉。
“也许……你早该杀了我……”。
也许,只是也许,这个世界,一切发生了就已发生,任何假象,都恍若烟花。
当他于斜风细雨中遇见那野姜花一般的女子时,当他于马背上透着冰冷雨水呼吸她的呼吸时,当他走出客栈想到一夜荒唐不由微笑时,可会预料到,他终将毁灭于她刀下?
没有也许,只有瞬间燃起的情焰,宛如冬日森林,忽溅上火星,于是爆发。
火之于林,是为——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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